20年前重庆首场甲A往事寻访

时光推移到20年前的3月16日下午，整个重庆的关键词只有一个：足球。

那天是周日，48小时前的3月14日，全国人大批准通过了设立重庆直辖市的议案。前卫寰岛和大连万达的比赛，有幸重庆直辖后的第一次大型公众体育活动。

3万人，在大田湾体育场度过了那个下午。

缘起

1996年10月7日晚，当时还在甲B主场定于武汉的前卫寰岛队，和重庆渝海队在大田湾进行一场友谊赛。

这是大田湾灯光球场启用后，第一场夜战。但这场比赛的关注点，其实是看球的人。

根据当时的《重庆日报》记载，时任重庆市市委书记张德邻、代理市长蒲海清、人大常委会主任于汉卿等市领导全部在看台上。

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：重庆足球将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！

1996年的10月12日至17日，当时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，国务院副总理邹家华在重庆考察指导工作并强调指出，重庆要充分认识三峡工程建设所带来的历史性机遇。

而根据蒲海清的回忆录，1996年重庆直辖的筹备工作，正进入关键节点。

随后，那个在袁家岗吃小面甩张100元，并告诉老板不找钱（老板零钱不够找不开）的寰岛集团总裁王福生，来重庆签字画押，将前卫寰岛主场迁移至重庆。

一位不愿具名的重庆体育局前任领导这样告诉重庆时报记者，其实之前重庆体育局就很清楚，重庆人极度渴望有支甲A球队，但1996年前大田湾体育场条件实在太差，没有夜间灯光，此外各种硬件套件也不完善……..

利用即将直辖的机遇，引进中国顶级球队，满足重庆人对足球的渴望，是重庆市政府，重庆体育局给重庆人民的一份大礼。

强阵的隐忧

来重庆的前卫寰岛，当时烧钱的魄力基本等于现在的恒大和苏宁。

1996年底，他们引进高峰、韩金铭、姜峰、姜滨4人的总价格，在400万左右，其中高峰1人170万。

在1996年的亚洲杯上，高峰、韩金铭、姜峰全部参加。这是中国足球当时有史以来，最豪华引援手笔。无论是金额还是国脚人数，都超过了1995年广东宏远买进马明宇和黎兵（当时约合100万）。

韩金铭回忆说，中国当时从未有那家俱乐部，有这样的大举动，整个圈内都在讨论：你去寰岛，究竟能拿多少钱？

当重庆人沉浸于一支豪华球队即将出现在这座城市里时，却忽略着一个问题：没有好的主教练。

1997年前卫寰岛来重庆广阳坝训练的时候，是肖笃寅作为主帅，但很快接任者变成了德国人施拉普纳。

换帅，是王福生做的决定。一位20年前在球队工作的人士告诉重庆时报记者，王福生很纠结，一方面他其实是知道业内对施拉普纳的评价其实不高，另一方面是，王福生无法找到更合适的国内教练，来控制住队内那样多的大腕。

事实证明，王福生的担心全部发生——施拉普纳“能力糟糕”的弊端很快就爆发，而后来无论是严德俊还是刘国江，其实都无法全部控制球队，直到那个“铁头”李章洙到来。

但起码当时，施拉普纳的到来引起了轰动效应。

幸福感、归属感

全国人大批准通过设立重庆直辖市议案的3月14日，是个周五。重庆人对于直辖的幸福感和归属感，完全可以在3月16日的大田湾进行展示。

一位当时的足协工作人员回忆说，其实3月13日，当时在大田湾排长队购票的现象就已经出现，而3月14日大田湾体育场竟然出现通宵排队。

部分聪明的球迷，花钱雇佣“棒棒”去排通宵。当时“棒棒”排队通宵排队的价格是：50元。可以吃50碗小面。有人上去询问“棒棒”这个价格合适不？得到得答复相当肯定，可以，我还可以顺便买张票去卖！

当时，散票的价格是40元，而拿到后放到黑市上出售，至少价格可以达到240元……..

在3月16日那个下午，寰岛首发的11人中并没有重庆元素。魏新、刘劲彪、罗笛都在重庆乙级队嘉陵。

高峰是沈阳人，赵发庆是大连人，赵立春是武汉人，韩金铭是天津人，姜峰是吉林人….

.于是一个问题出现了，究竟“重庆直辖”这个概念，在他们心中有无城市荣誉感？

韩金铭告诉重庆时报记者，来重庆前他已经听到这座城市要“升级”的传闻，从小在天津长大的他的感觉是：“好歹从一个直辖市到了另一个直辖市，荣誉感肯定有。”。

赵发庆则这样总结：20年前的球员，对“职业化”3字的理解，可能不如现在的年轻人，但对城市荣誉感的概念，应该是强于现在。

“我们在体工队中，吃大锅饭睡大通铺长大。而当时城市英雄这个名号，是能让人心潮澎湃的，为重庆而战这三个字，是真的情感。”赵发庆说。

他们也有惊讶的事：走进大田湾的那一刻，突然发现这里的“雄起”声，比成都的“雄起”杀气更重，分贝更大。

韩金铭说3.16进场那一刻，他竟然有点耳鸣的感觉。高峰等人也都见过大世面，却根本没想到重庆的球市这样火爆。

无数人都希望寰岛能为这座城市带来第一场中国顶级联赛胜利，尤其是在万达的郝海东无法出场背景下。

但他们都想错了。

注定的败局

那天下午在大田湾，上演的其实是场诡异的比赛。

寰岛像一个初出茅庐求战欲极强的的年轻人，把剑花舞得灿烂无比激情四射，万达却更像一个中年绝顶高手，一言不发，仅有的出招却能一剑封喉。

用一个恰当的比喻：叶孤鸿（不是叶孤城）遇上西门吹雪！

高峰的每一次带球，都能引发大田湾体育场的山呼海啸。但事实是，寰岛的每次进攻都像是打在棉花糖上，万达却用最简单的反击杀死了比赛。

第37分钟，王鹏抓住了寰岛门将茵茨站位突出的机会吊射成功，第59分钟，万达的李明则在反击中，给徐晖送出了锁定胜局的绝杀。

20年后，赵发庆和韩金铭回忆那场比赛失败的原因时，答案都很一致：准备不足，低估万达！

韩金铭认为，前卫寰岛堆砌了那样多大腕，整场比赛却试图个人能力解决问题，而万达的底蕴和经验，又在国内首屈一指，低估其实就等于自杀。

赵发庆也感叹道，当时赛季前的备战计划是有问题的，磨合严重不足，尤其是来到重庆后，气氛太热烈，大家心态不正。

当大家都过了那个激情时代的年代后进行反省，才会发现0:2的比分其实不冤枉——一支真正强大的军团，最应该具备素质就是沉默，这种沉默并不是指军队里的人都是哑巴，或者不说话，而是不为外界因素和对手困扰，在雪山急流大漠中行军后，还具备给对手致命一击的能力

幕后责任人

这场比赛，其实也是那个赛季前卫寰岛的缩影——赛季第5的排名，并不符合应有的身价和水平。对此，施拉普纳责无旁贷，尽管高峰、赵发庆、徐弢、冯志刚都是国足中施大爷的弟子，大家却始终对德国人评价不高——他不是那个真正能把球队捏合在一起的人。

一位20年前的俱乐部工作人员说：施拉普纳从到重庆那一天，就一直在抱怨，抱怨条件不好，抱怨球员不听话……

记者发现，20年前寰岛0:2不敌万达后的发布会上，施拉普纳的原话更可以看出对球员的不信任：高峰不好，没有扳平比分，冯志刚也不好，第二个失球有责任，守门员更糟糕，两个失球都是他的错

很少有教练直接在新闻发布会上，直接点名批评球员，在中国足球这个江湖更是如此……..记者在这次寻访中，听到不少对当年施拉普纳不满的声音，曾经有队员要和德国人拍桌子动手，后来连球队工作人员也不满他，因为他基本没有对住宿条件满意过。

5轮结束后就下课，是施拉普纳意料之中的结局。王福生的这次豪赌，让德国人再也没有回到中国工作的机会。

往事随风

其实，20年前那一天，场内外很多人和事，20年中不断和重庆这座城市缠绵悱恻；

徐弢坐在寰岛替补席上，弟弟徐弘则是万达主力后卫，成功扼杀了高峰的进球想法。

11年后，两兄弟加上那场比赛进球的徐晖，组成“徐家军”高光入主力帆。尹明善甚至专门出席发布会欢迎徐氏兄弟。结果半年后，3人搞得力帆一地鸡毛，最终狼狈辞职。

那天的大田湾，大连记者中有一个叫石雪清的人。后来成为体育记者转型的典范，先后被尹明善和王健林两位大佬所看上委以重任。现在南坪商圈的万达广场，据说前期就有石雪清的铺垫工作。

寰岛队首发中卫赵发庆，后来当过重庆FC主帅，带领球队取得了重庆历史上第一次“重庆德比”的胜利。

20年前的3月16日，代表万达出赛的孙继海打的是后腰——这个位置和半年前他在国家队亚洲杯首秀上位置一样。后来，他娶了一个叫王佳渝的重庆女孩，并在2015年，把自己最后的顶级联赛经历留给了重庆。

韩金铭那天没有打满全场，但后来他差点举家搬迁到重庆，时隔20年后他笑着告诉重庆时报记者，也许留下来当个重庆人，过得也很快乐。

记者在非采访场合，分别问过赵发庆、孙继海、韩金铭，究竟为何对重庆这座城市情有独钟？

他们都说，不排外，和北方人相似的直爽，以及火锅是他们20年来，和重庆这座城市的故事，不断在继续的重要原因。

很少有人记得，那天站在大田湾的主裁判叫陆俊——一个因涉假入狱的“金哨”，但那场比赛他的执法可以说无可挑剔…….

20年前的大田湾，没有留下那英在场的记载，《相约98》也尚未唱响。但因为高峰在重庆，那英其实多次秘密入渝，这段一度惊动当时国家体委主任伍绍祖的恋情，在重庆发展得如火如荼。很多寰岛队员，都有幸在重庆见证了这段惊天动地的爱情。

时隔多年后，那英还在感叹说：那些年，我上台前还等他的电话。没等到，然后词都唱错了………..天后级大姐那一刻，和普通恋爱中的女孩无异。

20年，无数人和是非已往事随风，大田湾已成足球荒漠，只有这座直辖市还在日新月异。

韩金铭，这位看似粗旷的天津汉子，20年后在重庆嘉陵江畔写下一段极度感性的文字：老火锅的浓香依然扑鼻，喧嚣声已不如昨日，两江之水煮出的小面还是那个味道！但却物是人非，20年，走着走着就散了……